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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功章下的一张收条

        廖政国(1915-1972),河南息县人。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历任连长、营长、副团长、代团长。参加了长征。全面抗战时期,历任新四军营长、支队长、团长、旅长,苏浙军区第四纵队司令员等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曾任二十军副军长、军长,上海警备区副司令员,舟嵊要塞区司令员,上海警备区司令员等职。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朝鲜民主人民共和国二级国旗勋章、二级自由独立勋章。时任新四军一旅一团团长。

        廖颖是廖政国的女儿。

 

        接到新四军黄桥纪念馆及父亲生前单位军史馆的请求:捐献一些父亲的遗物。可父亲去世已40年,他们那一代人,基本都是为官一任,两袖清风。父亲遗留下仅有的几件物品,已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最终在艰难的抉择中,选出了两件不同时期,满足展馆不同需求的物品。这次在翻找遗物的过程中,我在父亲放“一级解放勋章”的盒子底层,看到一张被折叠多层、已经泛黄的纸片。这张一直垫在盒子底层的纸片,我从没看过,好奇心驱使我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并打开,居然是一张收条。收条的全部内容是:“收到,廖副司令员,樟木箱费40.46元,鸡笼工资费5.46元,鸡笼折旧费8.64元,已付樟木箱费45元,多付4.54元,退回切菜板费3元,再付6.56元。”不知何故,这张收条被父亲收藏在他放军章的盒子里。但是收条上写的这些内容和背后曾发生的事,我还有印象。

        早年我们这些孩子在南京上学时,分别寄养在父亲老战友的家中。直到1960年,父亲到上海工作,全家终于团聚了。在我记忆中,那时家中所有的家当,三个马褡子(战争年代一种放在马背上,装被褥的布套子)就全解决了。孩子每人一个包袱皮(一块四方形的白布),所有家当也解决了。现在有了固定的家,父亲托单位的管理处购买了一只樟木箱,花了四十多元。说是有了这个箱子,再不用担心被褥会长霉、生虫子了。马褡子就此成了垫箱底的布。

        我们全家团聚时,正值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父亲将屋外的院子里,全都种上了蔬菜。只要父亲有空,总要带着我们孩子在他的菜园子里劳动,没有充分的理由,谁也跑不掉。父亲还养了一群来亨鸡,雪白的羽毛,红红的脸膛,尾巴翘得高高,煞是好看。父亲说这种鸡生蛋多,我们也确实每天享受到一个煮鸡蛋的待遇,解决了那个年代营养不足的问题。记得这群鸡中有一对威武、高大的黄鸡是父亲的最爱,父亲称它们“九斤黄”。他说这种鸡养好了能有十多斤重,站在地上能吃到桌上的东西。他还带领警卫员,用竹片为他的这群鸡敲打了一个笼子。有时他回家晚了,还会专门从鸡笼宽宽的间隙中,“探视”一下他的爱鸡。直到父亲去世后,从他生前战友的回忆中,才知道父亲为什么专宠那对“九斤黄”,他是在实现战争年代无数梦想中的一个。

        1943年,父亲带的部队在苏北江都、高邮、宝应一带活动。一天,他们在一个名叫王庄的小村子宿营。父亲住进一农户家,房东大爷正喂着一群叽叽叫的小鸡。小鸡只只都肥嘟嘟的,紫褐色长腿,伸长着脖子,走路昂首挺胸,吸引着父亲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观赏,并与房东大爷闲聊起来。

        “这群鸡挺特别的,是什么品种?”

        “叫萧山九斤黄鸡,养好了有十多斤重,站在地上能吃到桌上的东西。”

        “真有意思,一色黄毛,很好看。”

        第二天下午部队离开了王庄,房东大爷特意为父亲挑选了一只壮实的鸡,交给为父亲挑文件的运输员带上。运输员要付钱,大爷不肯收,推让了半天,运输员没办法,只好也将它挑上。到达目的地后,父亲发现了这只鸡,问清由来,一下子发火了,吼了起来:“没有给钱怎么能拿群众的鸡?,立即把钱送回去!”次日,父亲专门派了警卫班长去王庄送钱。一个来回要一百二十里,警卫班长回到部队宿营地时,已是鸡叫头遍了。父亲坐油灯旁还在等候着,看着垂头丧气带钱而归的警卫班长,倒没生气。第二天特意从侦察排借了辆脚踏车,这次送钱,父亲专门向警卫班长交代了一番,并让他带上鸡。可警卫班长犯嘀咕了:“为这么一只鸡,跑来跑去,犯得着吗?”新四军专门给房东大爷送鸡钱的事,在村子里传开。

        房东家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警卫班长不厌其烦地向村民们宣传我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道理,村民们就此议论开了:“新四军就是好,从来没看到过这样好的军队。北洋军、中央军来,抓了鸡就走,还给钱?给拳头!”“为了一只小鸡还大老远地送钱来,新四军真好!鬼子、二黄(伪军)来,不但抢鸡抢粮,连牛、羊都牵走,还要杀人放火!”听着这些议论,警卫班长顿时感到这两百多里路没有白跑。最后由村长做主,鸡让警卫班长带回,按市价三角钱一斤,鸡重一斤七两,共付了五角钱。村民齐声叫好,警卫班长成功而归。

        这都是些很久远的事了。父亲他们那一代人为什么能得天下?就是因为他们得民心。面对手中这张收条,往事在我脑海中翻腾。不经意中,收条上那模糊而陌生的落款一下子吸引了我的视线。在仔细地辨认后,顿时我的内心被震动了,落款为“警备区五反办公室整改组”,时间为1963年7月。瞬间,我似乎理解了父亲为什么要将这张收条与他的军功章放在一起,但是我知道自己那点浅薄与模糊的认识,绝对达不到父亲的思想境界。他从参加革命那天起,经历了我党历次整党整风运动,从抗日战争时期的延安整风开始,直到“文化大革命”中去世,他对党的绝对信任与忠诚,对自己近乎苛刻的自律,是我们这一代人永远都望尘莫及的。

        1962年,父亲调舟嵊要塞区任司令员。1963年,我国经历了“四清”“五反”运动。这时父亲与全国人民一样,在运动中清查与自查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改正着每一个错误。父亲想起自己一年前,曾用公家的东西为自己做事,还未付钱。于是问警备区司令部管理处,他的那个鸡笼子该付多少钱。这可难坏了管理处:首长自己利用废旧竹片带人做的东西,该收多少钱呢?在父亲的坚持下,管理处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给做鸡笼子的人付工钱,材料(竹片)是废物利用,按市场价折旧付费。正好管理处在清查中发现父亲当年买樟木箱时,多交了钱。

        经过“警备区五反办公室整改组”的核查,于是就有了以上的收条。这些依稀还记得的往事,在今天人们的眼中看来都是些不算事的事,没想到父亲竟用军功章来警示自己的组织纪律性!我的视线模糊了,想起了一句话:历史与人民选择了共产党。父亲那一代人,是共产党的坚强基石,是真正的革命军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忠实的捍卫者。人们都说父亲这代开国将军,是一群大写的人。我不知人如何大写,但是我知道,人民将心中最高的位置,留给了他们那代人,他们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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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 作者:廖颖 责任编辑: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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