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军长的儿子就不能捡菜皮？”
01/21
09:00
张强生（1916-1977),江西安福人。1929年参加红军，1932年入党。曾任新四军团长、茅山地区保安副司令。解放战争期间，历任分区司令员、师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任空四军副军长、军区空军副参谋长等职。1964年被授予空军少将军衔。荣获三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
张晓宇是张强生的儿子。
“谁说军长的儿子就不能捡菜皮？”爸爸的这句话尽管已过去50年了，但至今还深刻地留在我脑海里，融化在我血液中。
那是1961年秋天的一个傍晚，连续几天的秋雨，天阴冷阴冷的。父亲拎着公文包匆匆走进家门，对着正在做作业的我说：“战勤连的战士刚刚在菜地收卷心菜，地里扔了不少菜皮，你带弟弟妹妹们去捡回来。”
父亲在家中是很有威严的，作为一个老军人，他的话就是命令，容不得我们讨价还价。但对着摊在桌上的课本作业，看着阴沉沉下雨的天，以及满雨水的菜地，我极不情愿去。
父亲张强生当时是空四军的副军长，我们家就住在军部大院。家前面原来是一大块草坪，足有一个足球场大。但由于那几年国家经历了暂时的严重自然灾害，这块我们经常嬉戏玩耍的草坪被开成了菜地，军直机关的几个连队分别在这块地上种了蔬菜以保障供给。
和全国千千万万个家庭一样，我们家也受到自然灾害的影响。尽管父亲是军队的高级干部，但那时家中人口多，我和弟妹六人都还小，正在长身体，妈妈病休在家没去工作，家中还有一个来自农村、没有上海户口的保姆。那时每个人的粮食都是定量供应，没有户口就没有口粮。对我们这个家庭来说，粮食也成了问题。一连几年，粮食总不够吃，经常是大米和着野菜、菜皮一起煮。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捡菜皮也是常有的事。不过在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弟妹在偌大的军部大院挖挖野菜、捡捡菜皮，尽管颜面上不好看，但还说得过去。
可现在又冷又黑，还下着雨，积水把地都淹没了，我真不想去，就说：“我作业还没做完，来不及了，我不去。”
“不行，马上去，不然不许吃晚饭。”爸爸的口气是丝毫也无商量的余地。我这时也上脾气了，长久以来的委屈涌了上来：“天下着雨，又冷又黑，这种捡菜皮的事我早就不想干了，哪见过军长的儿子捡菜皮？”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爸爸听了我的话震怒了。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捡菜皮的事我早就不想干了。每次捡菜皮都有人笑话我，说军长的儿子捡菜皮，没出息，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这时爸爸严肃地说：“谁说军长的儿子就不能捡菜皮？谁说捡菜皮就丢人？你今天一定得去把菜皮给我捡回来！”
在妈妈的劝说下，我只好带着弟妹，拎着篮子，踩着浑浊的泥水去捡菜皮了。
晚饭后，爸爸把我叫去，我知道又要挨批了。但那天爸爸没骂我，也没严肃地批评我，只是很沉重地说：“你们忘本了。劳动是很光荣的，不劳而获才是可耻的。国家有困难，毛主席都和我们一样克服困难，你们就不能？”
我不吭气了，爸爸接着说：“你还说什么“军长的儿子捡菜皮丢人”，我这个军长是从农民家出来的。我自小放牛，13岁参加红军当红小鬼，我们是为人民打天下的。我是人民的军长，不是国民党的军长。你要生在国民党的军长家里，别说捡菜皮，大概还有十多个勤务兵照顾你。你生在这个家里，你就要劳动，就要为人民服务，就要为国家分忧。我们家里不养寄生虫。”
爸爸的话声音虽然不响，但振聋发聩，句句铿锵有力，严厉而有威严。我低着头，尽管人小，刚上初一，但似乎是悟出了什么道理。我朦胧地认识了什么是光荣、什么是可耻。尽管没意识到这就是立场、就是世界观，但我懂得了我是劳动人民的后代，应该为人民服务，只要是为国为民，就是光荣。
三年自然灾害过去了，家里的生活水平很快有了提高，我也再没有去捡过菜皮，但为捡菜皮而让爸爸狠狠批评的事却长留我心中。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阅历的增加，我越发从这件小事中看到一个把终生献给党和人民的老战士的胸怀与风骨。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我的女儿、一个年轻的共产党员听，我告诉她：“你爷爷的教诲我至死不忘，以后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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